奴才小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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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倉猝不得棺,以闆合為柩,以面糊于闆。

    又不得衣衾,僅就其所穿血漬之紡綢衫褲以殓之。

    殓時,而蛆蟲生矣。

     ○榮祿榮祿,清西後那拉氏之内侄,攝政王載沣之外舅也。

    光緒戊戌四月,奉命為北洋大臣。

    是時常熟翁同龢适開缺回藉,榮祿赆以千金,且執手嗚咽而泣,問其何故開罪于皇上。

    識者已知其乃口蜜腹刀,類于唐之李林甫也。

     當榮祿于未任直督以前,嘗欲聯合六部九卿上表,請西太後複行垂簾。

    先謀之于徐郙,徐郙曰:“奈清議何!”事遂沮。

     然已與西太後密定幽囚德宗、殺戮新黨之策。

    故有滿人之問于榮祿者曰:“皇上聽信新黨之言,變亂祖宗定制,可奈何!” 榮祿曰:“姑俟其亂鬧幾日,使天下共憤,惡貫滿盈,不亦可乎?”至八月初旬,夜分入京,密請獨對。

    翌晨,而謀圍頤和園之說起,德宗竟幽于瀛台。

    譚嗣同、劉光第、楊深秀、林旭、楊銳、康廣仁等,骈首就戮于菜市矣。

     越二年,庚子夏,拳禍之興,實由榮祿所嗾成者也。

    蓋榮祿早由北洋大臣改入軍機,一切政權,胥握于手。

    凡載漪、剛毅、徐桐、趙舒翹等之所為,榮祿非獨贊成之,抑且提倡之。

     及李鴻章至京議和,外人索懲罪魁,甚嚴厲,而獨不及榮祿者,因德使克林德,日書記杉山彬被戕之後,榮祿佯遣人告使館,使慎防,更遣人資其糧食,以為日後事或不成之地步計耳。

     至癸卯春,不知何故忤西後意,抑郁死。

    其死也,内廷循舊例為之撤樂。

    西太後見之,怫然不悅曰:“何故如是?豈榮祿死,我遂啜泣不飯耶?”立命奏樂。

    噫!炙手可熱之權臣,垂死乃受此冷落,豈十餘年深結之慈眷,末路尚不能自保,而竟中于讒言耶?抑西太後知榮祿之以己為傀儡,狐假虎威,肆極兇暴,贻誤家國,緻于危辱,至是乃大徹大悟,深痛恨于榮祿之賣己耶?榮祿之罪,固浮于桀纣,然而子卯不樂,傥使杜蕢楊觯單,未知酌飲何人? ○增祺 增祺,密雲駐防人,幼孤,家貧,落魄為博徒。

    稍長,以有膂力,習弓馬,兼攻舉子業。

    得幸進,旋為副都統,後又任奉天将軍職。

    當光緒二十四年間,因旅、大劃界事,遂以定增祺賣國之鐵證。

     當中俄之訂約也,僅許俄租旅、大沿海一帶。

    自增祺受俄多金,遂遣私人福樹滋,會同金州廳與俄劃界。

    俄人欲将普蘭店以南之金州半島,悉劃入租界内。

    是時金州廳尚能據約力争,福樹滋以得賄故,不置一言。

    金州廳乃電禀增祺,請示辦法,以圖據理以争,保我疆土。

    不意增祺為赇賄所迷,遂電饬劃界諸人,謬雲普蘭店即大連也,準許由普蘭店起劃歸俄人租界,由是金州半島之版圖不為我有矣。

    越二年,拳匪肇亂,聯軍陷京師,清帝西狩。

    增祺于奉天省垣,尚未得确耗,蓋為聯軍所阻也。

    及閏八月初旬,俄軍由旅順北發,是時壽昌之距俄軍尚三百裡,聞之,急趨省垣告增祺。

    增祺與五部侍郎及府尹府丞等,密籌棄城而逃之計。

    不數日,俄軍逼近遼陽,增祺預遣其母山城,而後與壽長及溥颋、鐘靈等,竊取内庫金寶,先後棄城走。

    方增祺之将逃也,商民見其将附郭之車悉拘引,早知其意旨所在,即聚衆攀留之。

    增祺詭曰:“我決不去,惟府尹欲逃,汝輩可往留之。

    ”衆為所绐,增祺遂乘隙攜從者從人,策馬出小北門去矣。

    是晚渡遼河。

    翌晨抵新立屯。

    時有瑞祿者,本亡賴,素為增祺所親信,沿途肆掠婦女至九人之多,财物尤不可勝計。

    然是時,俄軍距奉天省坦尚遠,增祺惟恐其不至,尤恐其至而不入,則所竊庫款無以彌縫。

    乃遣其黨覺羅廣惠回省垣。

     廣惠本煤窯土棍,遂縱兵焚掠。

    故是月初六日,宮外之火,即廣惠為之也。

    實則俄軍于初九日始抵城下,見無守者乃入城焉。

     增祺聞俄軍已入城,乃急奔入内蒙古境。

    蒙人以其未奉朝旨,不予招待。

    疊費唇舌,始許暫栖。

    某夜增祺妻忽被蒙人掠去。

     其部兵海龍者,本馬賊餘孽,越三日始為之奪歸。

    增祺于是不敢留,拟回密雲駐防。

    抵熱河界,其隊兵涎民屯富庶,又将肆掠。

    熱河都統色楞額以兵阻之。

    增祺方進退維谷,适遇道員周冕自黑省循蒙境而來,告以大局無妨,須早自為計。

    增祺始求其赴旅順,說俄人,求容納。

    周去,增祺則回入奉境之義州以俟之。

    時留于省垣之姚鋆等,為之關白俄官,許其回省。

    增祺遂不俟周覆,而于十月初七日複入省垣。

     增祺之入省垣也,俄軍械之于民房,窘辱萬狀。

    次年,正月初旬,始令居原署,代辦事。

    此後日聽命于俄人。

    嘗赴旅順谒俄軍官阿其克塞夫。

    或阿其克塞夫過沈陽,增祺必出郭迎之,出則溥颋必從。

    有李席珍者,嘗為增祺效奔走。

    蓋每接清廷之旨,應遵奉與否,必由李赴阿其克寒夫處探問意旨故也。

    未幾,增祺妻死,有谑者為拟挽聯雲:“軍亂新立屯,蒙境久經傳衆口;夫降陽世界,夜台肯否作孤魂?”一時相與傳播。

    蓋上聯即指被蒙人掠去事,下聯則因庚子俄軍逼奉天時,增祺欲逃,而其妻有“皇上命汝守茲士,死可矣,走何為耶?”之語者。

     迨光緒壬寅春,有開複原職,寬免一切處分,留辦善後事宜之旨。

    識者知其皆由俄人為之要求耳。

     不二年,日俄戰争起,炮聲隆隆然,逼近省垣。

    增祺急令家人掘地丈餘深,為避炮計。

    聞者粲然。

    及日軍擊走俄軍,乘勢入城,增祺懼禍及,亟将素與俄官往來文牍,付之焚如。

    及接見日員,則捧出中國稿件,以明其不與俄人私通。

    蓋又變媚俄之面目以媚日本也。

    日人知其故,投稿于地而唾之。

    無何其母死,增祺托名終制,得脫身歸,尚恐人之攻擊其往事也。

    亟谒邸中之有勢力者,竟獲優待如平昔。

    于是清廷之賞罰,自茲墜地盡矣。

    嗚呼!可不慨哉! 附錄甲辰二月戲祭奉天将軍增祺殉難文: 清光緒三十一年二月,日本兵克奉天,俄總督苦魯巴金遁,清将軍增祺殉焉。

    無心子淚灑為文而哭之曰:“嗚呼!公死矣,公死矣。

    公不死,吾民死。

    公果死,吾民不死。

    幸哉公死!或人多口,以為公死,又以為公未死。

    以為死者,謂俄實生公,應死俄;以為未死者,謂清實生公,不死清,必不死俄。

    果爾。

     則公未死者身,已死者心。

    心死哀獨大,餘哀公不覺涕淚橫流也。

    公心亦人心耳,死之狀何苦?狀無人狀。

    然而心死者中國有萬狀,狀皆如公,公亦無奇,餘知公為獨詳也。

    請狀之,以告吾國民心未死者,亦令國民之心死公,勿厚望。

    公密雲一旗厮耳。

    密雲山水接龍脈,風水鐘于公。

    公赤貧,幼喪,迫于饑餓。

    善聚積,小富乃得副都統,大富乃得将軍。

    奉天将軍兼巡撫事,聚積之術益擴張。

    一差之優,索數千金。

    一缺之優,索數千金。

    生前不嫌少,死後不恨多。

    公真善為身謀也!然公冬不重裘,夏不疊扇,大布之衣,大帛之冠。

    疑之者,謂公厚自謀者,胡自薄之?而不知公實不惜一身,而惜此一金也。

    則公之心死于金錢者一。

    公起家博徒,少習弓馬,兼攻八股業,故未聞上等教育。

    公夫人,則講求忠孝者也。

    庚子,俄逼奉天,公擁資欲遁,公夫人面叱之,曰:皇上命汝守茲土也,死可矣,走胡為耶?孰知公利祿心生,名心乃死也。

    居老母為奇貨,浪蕩西走,以奉天拱手而授之俄。

    西陵宮阙,遷其寶器。

    夫人大罵,拚不與生。

    公猶擁其愛姬以自慰。

    于以知公之識,足以有須眉,不足以有巾帼也。

    則公之心死于忠孝者二。

    公遁不遠,俄遮之還,逼成草約,三省歸俄掌中。

    俄德公,公亦倚俄,免失守罪。

    而日俄戰禍,實釀乎此。

    奉天遂糜爛而不可問。

    夫奉天者,清之奉天,俄之奉天,實公之奉天也。

    清有此奉天,授之公。

    公有此奉天,授之俄。

    俄又以此奉天,還之公。

    清又聽俄,而不敢奪公。

    公代俄善守此奉天,富貴公自享之,好官公自為之也。

    然清不有奉天,授之俄,公有功焉。

    公可以于俄取之。

    俄不有奉天,奪于日,公無功焉。

    公不能于日取之。

    嗚呼!如公之才,足以為二臣,而不足以事兩姑也。

    則公之心死于奴隸者三。

    公既擅此三長,适與今政府相和合,而引為同調也。

     故得以屍位久。

    公最親信如黃馮、施忠諸輩,亦傳公衣缽,能為青出,均之皆心死而已矣。

    綜公平生,非無小善。

    然事母孝,而不以禮;與人愛,而不以德;喜讀書,而襲其皮毛;愛人材,而收其蠅狗;柔緩而不足以決大疑;陰險而不足以共大計。

    朝廷倚公,蒼赤望公。

    公心死不可用,用必亡吾國。

    敢為公誦勿渡河詩,而一哭也。

    公之穢德,彰彰尚夥,而以奉天為最多。

     公位置僚佐,颠倒錯亂,無才能資望之可言。

    朝一人,辇金多,則置此人。

    暮一人,辇金多,則易此人。

    吏治用以大壞,知公乃操刀之劊子也;公因左袒俄人,與府尹廷傑龃龉,至懷手槍以尋仇,哭号怒罵,失大臣體,知公乃衣冠之沐猴也;日俄戰劇,逼近奉天,公聞炮聲隆隆然,令家人掘地丈餘深,為避炮計。

    街市喧傳以為笑柄,知公之膽小于鼠兔也;南滿地帶,辟為戰場,難民以數萬計,公無良法以振之,而日以錢米行小惠。

     乘輿濟人,向隅者多,知公乃婦人之仁也。

    日拘華官數十人,加以通俄罪名,公不為昭雪。

    更以私憾,劾無